东奕瞅了瞅他,又长长叹了一口气,从小屋拎出张春,捆扎妥当,纵云而去,走的时候尤在叮咛:“师兄,我不在的时候,你别乱来啊。”
东奕走后,楼歌继续在院中呆坐,待到了夕阳西下,方才站起身,又走进了卧房,推开窗扇,斜阳透窗而入,洒到床上,少女的脸颊沾染绯色,愈发像只是在沉睡。
楼歌又站到床边,望着床上的花淇淇,而后伸出手,碰了碰她的脸侧。
如点水一般,轻轻一触,而后又轻轻再触。
和活人的肌肤一样。
被夕阳暖过,越发如生。
楼歌又再抓出“花淇淇”的手臂,搭了搭她的脉搏。
她看着他紧锁双眉,一脸郑重思考的模样,忍不住又笑出来。枯玉悬浮在旁侧,幽幽道:“这么做,你真的会后悔。他不是流昔。”
她将笑意一收:“我知道他不是流昔。但是,紫昆派既然把他送上门让我玩,我岂忍辜负他们的好意?”
枯玉叹道:“你被楼歌带回此界,可能真是意外。为什么总不能信这件事?这孩子除了无心犯过这一个错误,对你不错。”
“他只是不想自己犯错,弥补罢了。说不上什么好。”她口气不以为然道,“所谓可能是意外,亦可能的确是刻意,‘可能’之可能,一半对一半,只是你信了比较慈悲的那半,我信了另一半。”
枯玉晃动几下,如同在摇头:“唉——简凊凊,到最后,追悔莫及的还是你。”
萝卜奋力用叶子扒着包袱口的缝隙:“疯妇,你如果糟蹋了楼歌,绝对没有好下场!”
她嗤笑一声。
「妙灵,醒醒吧。收起对流师祖的执念,否则,到最后追悔莫及的还是你!」
「妙灵,你再执迷不悟,绝对没有好下场!」
……
当年流昔,今日楼歌,遇上他们,她都是注定没有好下场。
只是,今日不同当年。
今日的她,已无所谓什么下场什么结果。
好不过现在这样,坏不过现在这样。
只是想在过程中,享受一点小小的游戏乐趣。
楼歌,你是挺好。
但,谁让你是流昔的徒孙,谁让你又有些像他。
谁让你,偏偏出现在我眼前,你我偏偏遇到。
楼歌守着“花淇淇”,坐了一夜。
他其实有些拿不准,这样做是对是错。
可能么?她教了张春五鬼术。
可能么?她其实拥有强大的法力。
一百多年来,师门对当日参星宫主痛下杀手一事,所说的原委始终很模糊。他甚至去问了含明师祖,到底花淇淇是被什么妖魔附身了。含明师祖一脸高深莫测道:“此事你问老夫就对了。就是小空明子,也未必知道真实内情。其实本派一直与一个女魔有孽缘纠缠,当日流昔被她盯上,但流昔自己就是个祸害,跟那女魔两歪相遇,那魔没能祸害到他,反而被他祸害了。以为是将她打得灰飞烟灭了,谁料竟没有除尽,又再作祟。”拍拍他肩膀,“小娃,既然都了结了,别多想了。”
楼歌又看向床上。
难道,她的确被魔操控……或者……她,就是魔?
但看着那恍若沉睡的面庞,他想到的,只有她乍到紫昆派,一脸茫然无措的模样;她跟黑霎抢吃的怄气时,傻愣愣的模样;她在论法大会时,惊奇又欢喜的神情。
楼歌叹了口气:“你不可能是魔。”
奇怪,明明已经没有心了,她的心口处却紧了一下。
你不可能是魔。
流昔,流昔,如果当年,你能对我说这句话,我……
我就算灰飞烟灭,也情愿。
我会自知自己给你添了麻烦,情愿灰飞烟灭。
但是,楼歌,不是流昔。
楼歌又压了压“花淇淇”肩旁的被角,望着她微微笑了笑:“我先出去练会儿剑。”
晨曦的薄雾中,舞剑的身影如游龙惊鸿。
多年之前,她亦曾在类似的清晨,看过类似的情形。舞剑的那个人,当然是流昔。
楼歌的剑招轻灵,但一招一式,都能看出用心与刻苦,必然是将无数的剑法典册烂熟于心,而后再融会贯通。
而流昔舞剑无所谓招式,大多是随意乱挥,行云流水,令人眼花缭乱。舞完,有些他自己都立刻忘了。
“用剑何必记什么招式,都按照书上的比划,你记得怎么挥,我记下怎么打,对阵的时候就一边背书一边比划,这还有何乐趣?还不如干脆画几道杠杠下棋算了。能挥出就是招式,能闪过就是身法!”
他每次这么说,都能把几位长老气得脸青唇紫胡子颤,据说,流昔还是小弟子时,没少因此挨板子。但等她看到时,他已经是辈分崇高的师祖,以歪才和惹是生非的能耐颇闯出了一些小名头,长老们不敢再怎么罚他,至多恨上两句孽畜,他兀自嬉皮笑脸,惹得女弟子们两眼发亮,脸颊绯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