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某块镇墓碑,再问起具体特征,少女却不答话了,只含糊其辞地举起一只手指,说她也不清楚。
“算了,不说这个。你帮了我,想要什么回报?”
宁昀也不推辞,只道:“我想要福王府中的一块玉。”
他从世子腹中剖出了那枚血玉玦,其实玉玦是有缺的环形,并不单独出现,常被用作一组玉饰中的连接件。宁昀手指蘸着水珠,在桌上画下一个半扇形,道:“我在世子墓中只见到了玉玦,那么福王府上应当还有这样的一块玉珩。”
谢萦托着下巴,却理解歪了:“哦,原来你喜欢玉饰?”
——不,因为这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东西。
也幸亏这女孩的确天真,才让他无需多费心思编出更多谎言。宁昀点头默认了这个说法:“福王府中高人甚众,以我现在的能耐,即使摸清了位置,也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带走。”
美人配宝玉,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。谢萦想了想,自觉这样的要求很是简单,便拊掌笑道:“此事还不好办么,等我做完了事情离开洛阳之前,就把这东西偷出来给你。”
从酒肆中出来,街头彩灯成群,爆竹声已不绝于耳。
元宵灯会是洛阳传统盛会,也是整个春节都因为王府丧事而不见喜色,大家憋了太久,谢萦站在街头,一时间只见满眼的火树银花,真个是花市灯如昼。
谢萦也算见多识广,可是如此繁华热闹的景象实在绝无仅有。刚喝过酒,她一时间兴奋极了,一手扯着小仆,一手拉着宁昀,沿着人流往最热闹的地方挤。
摊子上有卖纸糊的玉兔和仙鹤提灯,她看哪种图案都觉得喜欢,买了一大把提在手里,引得路人纷纷侧目。
少女毫不在乎,只一味笑得开怀,宁昀冷眼看着,只觉她流露出的快乐如此纯粹,仿佛带着光焰。
佛法里说“叁界不安,犹如火宅”,世间实无一丝平静之地,众生都在八苦之中挣扎,更何况是家破人亡、流离至今的他。面对这样的神情,宁昀只觉被有种被烫痛的错觉,忍不住微微垂下了眼睛。
他心中在想什么,谢萦却浑然不觉,只感叹道:“洛阳真有意思,这样的灯会我还是第一次见。还有什么地方好玩?”
不用宁昀回答,她自己已经游鱼一样钻进了另一群人里去排队。
“是谜语!我最喜欢猜谜语了!”
元宵灯谜也是惯例,只是当时人识字的极少,谜语是由摊主口述,猜对了就能换饴糖吃。谢萦跑得太快,小仆跌跌撞撞跟在后面拉着她的衣摆,主仆二人折腾一番,回来的时候各自叼了根糖。
一路走到街市中央的牡丹花王灯边,时间已至亥时,他们也差不多到了该分开的时候。
虽然对如此投缘的美人的确有些不舍,但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,谢萦想了想,道:“一言既出驷马难追,这个忙我必然帮你,不过等我拿到玉佩时,该去哪里找你?”
宁昀指了个方向道:“我就住在顺城街边,离这里不远。”
少女点点头,朗声道:“那我们便就此别——”
她的话没能说完,被一声凄厉至极、恐惧至极的叫嚷打断了。
“白灯匪!白灯匪游街了!”
两人同时回头,只见挤挤攘攘的人群中,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些戴着鬼面具的人。
那些面具青面獠牙,神情狞恶,在黑夜里显得异常可怖。鬼面人迅速撞开人群汇聚到一起,身上服装各异,显然此前是装成普通百姓,混迹在灯会中,听到信号再一齐戴上面具。
变故突起,周围一时尖叫声此起彼伏,而鬼面人凑成了规模,忽然齐齐举手!
满眼五光十色中,仿佛切进了一道刺目的白。
每个鬼面人手中都提着一盏雪白的灯笼,正是宫灯样式,只是不止外表全是白色,内里也不知用了什么蜡烛,只见那灯笼散发着苍白凄厉的光,几乎照得人双目刺痛。
——那就是炁教的白灯!
谢萦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官府叫他们“白灯匪”,只见此刻百十盏白灯齐齐举起,仿佛将周围姹紫嫣红的彩灯一并压住,仿佛一支送葬的队伍突然闯进庆典。
谁也不知道这群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,这时白灯匪人人头戴鬼面、手提白灯,不言不语地左冲右突,驱赶着庆贺中的人群,真如百鬼夜行、无常现世。
一盏雪白的大旗迎风展开,宛如猎猎飞舞的招魂幡。无数白灯簇拥着那面旗,照亮上面的符号,一只血红蛇环首尾相衔,正是炁教标志。
人群互相推挤着,没命价逃窜起来,只是原本街头聚了太多人,又被白灯匪赶羊一样驱赶着,一时间四面八方的道路都被堵住。
有人被推倒踩住,惨叫声一时间此起彼伏,谢萦只来得及把小纸灯用力一丢,叫道:“怎么回事?这是怎么回事?!”
宁昀面色也极为震惊,显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此情此景,他心念微转间便能猜到缘由。
整个春节期间都没有庆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