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陈昭荣主动找陆游,所以陆游问她:“陈女士,今天你想说什么?”
陈昭荣开门见山地扔下炸弹:“我想把我的公司毁掉。”
陆游等了等,因为这种事该找的不是心理咨询师,陈昭荣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,缓了很久才慢慢地说:“我觉得我这样很任性。”
“为什么用任性?”
“我想这么去做,在我想到的时候我就控制不下来,我知道我的下属还在为我想别的办法,但我现在脑子里只有这一点。”
陈昭荣是认真地想要毁掉这一切:“我的公司借助于官海,我的事业也被官海掌握大半,他把我的人生搅得天翻地覆,他觉得我不可能放下这一切所以自认掌控着我。我不愿意再被他控制,被我爸妈控制,我想重新开始,建立只属于我个人的价值。”
陆游道:“这样的行为可以被称之为反击,而你用了‘任性’,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‘任性’?”
陈昭荣藏了这个答案一会儿,才肯交出来:“因为像小孩子得不到什么就想毁掉的任性。”
“是的,身为中年人的陈昭荣要权衡一切,所有的事情都在天秤两端,只有利大于弊才值得去做。”陆游再一次聚焦到‘任性’这个词上,她说,“从小到大你一直在听别人的话,你为了大人的意愿委屈自己,不断地压抑自己,这个成长是受胁迫的,在这个过程里没有‘任性’的时刻。”
所以现在,陈昭荣只要一想到这个念头就会停不下来,她的天秤已经完全倾向了毁灭。
陆游继续说:“每个人的成长不止和年龄有关,也和心灵有关。很多人人到中年,心理年龄却像一个孩子一样不懂事,而有些人因为自身的经历,被迫在小小的年纪就像个大人一样,你属于后者。”
陈昭荣被逼得恨不得从记事起就开始懂事,不是她身边的大人在照顾她,而是她在迁就身边的大人。
陆游指指自己的心口:“可在心灵深处,你也有小孩子的一面。”
那个没来得及长大就被迫藏起来的小孩子一直都在,那偶尔冒出来的一两个充满诱惑力的念头,与利益无关,只是小小荣想要说话。
她想被听见,在被忽视了很多年以后。
陆游指着今天和陈昭荣助理们的谈话记录说:“我从你身边人的角度听他们怎么形容你,他们说你对自己做下的决定执行力非常强,在自己事业这个方面你几乎做到事必亲躬,而你对于身边人能力的要求也非常高,几乎是在追求完美。”
陈昭荣问:“不好吗?”
“我来举个例子,有这么一栋建筑,建筑在开工之前噱头已经打出去了,领导也好,外界也好,大家都很期待这座建筑的建成。负责督办的工程队在获得工程款以后没有按照原定的内容购买材料,老板为了中饱私囊,用最低的价格去买最便宜的用材。这栋建筑的外在很漂亮,它建成以后大家都很喜欢它,可只有它自己知道自己其实只有一层外表。后来的无数个风雨日夜里,建筑都很努力地撑着,它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垮,它只是不敢垮,他不敢想象垮塌以后外界会怎么看,建成它的人会怎样,种种压力之下它只能强撑着。”
外界是陈昭荣的粉丝,工程队是陈昭荣的父母。
官海无足轻重,陈昭荣这么做不是为了摆脱他,她真正的目的是向想父母宣战——你们再也无法掌控我。
陈昭荣道:“我就是那栋建筑。”
她自信、追求完美,她拥有着光鲜亮丽的外表,可是这栋建筑用料实在是太次了,迟早有一天她会垮掉。
陈昭荣说:“我时常会感觉到累,我总觉得我不能累,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,一闭眼现实的那些事和恶鬼一样在梦里追着我欺负。”
陈昭荣卸了一口气:“我想把一切毁掉,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太累了,我想休息。”
她是女强人,可也是人,她的生命蜡烛燃烧到现在,这个火苗渐渐微弱,靠她自己已经快烧灭了。
陆游问:“那你想休息吗?”
要停下来,回头去看没来得及长大的自己吗?
“我…”
陈昭荣突然生出一个念头:“我想重新建这座建筑。”
“我想把它毁掉,在这个废墟上,用最好的材料最好的工程队再建一次,我可以把她建得更漂亮!”
陈昭荣指着自己的心口说:“我想把真正的我当成我自己的女儿,重新养起来。”
陈昭荣想把这么多年自己失去的亲情弥补回来,把这么多年自己没有得到的找回来,把这么多年自己渴望的去完成。
陈昭荣要做自己的母亲,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,她也曾想过如果是一个母亲会当怎样的母亲。
何不从再养育一次自己开始。
陆游笑了:“你有着超乎寻常的生命力。”
陈昭荣被自己的念头感染,她说:“你知道吗,在我讲出这句话以后我像是终于开了花。我在泥土里被压这么多年,我忍受着一日又一日地没有希望,终于有